不成器,成一器,还是君子不器?

10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3-04-29 11:36:46    

虽然读者少一点,但觉得学《论语》还得要发长文,恭请您耐心看下去呵!

今天我们学习《论语·为政篇》的第十二章。一起看原文——

子曰:“君子不器。”

本章孔子只说了四个字,却云淡风轻,气闲神定,又举重若轻,掷地有声。我们是否从孔子自信笃定的言教中,感受到圣人的那种高远和气魄?孔子留给我们后人究竟是何种心意和智慧?

器,是一个容器、器皿,是用来装东西的。我们的人身也如同一个容器,装什么,装多少,都是由这个容器的性质和大小决定的。通常有三种情况:一种是不成器。我们斥责孩子或他人,有时就会骂他“不成器”,就是没有出息,得到这个人身没有派上什么用场,白白浪费了。不但没有出息,而且干坏事,危害社会,禽兽不如。第二种是成一器。按照世间的标准,至少这个人在社会上可以生存立足,练就一种或几种本事,大大小小的事情能够承担,这个容器承载了七情六欲、各种才艺、功名利禄。但这只是一器归一器之用,一人事即一人事,一境界即一境界,一专业即一专业,各适其用,不能相通。第三种是不器。不被一器之用途所限,就是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,任何境界,都承载了他追求圣贤之道的理想,将圣贤所具有的广、博、深、远,在一人一事一境中透现出来。

上述三种“器”,也可以说是人生的三重境界。第一种不成器,凡夫和圣贤都唾弃它。谁都不想不成器,但总有人把握不了人生方向,偏离生命宗旨,在摇摇摇晃晃、磕磕绊绊、风雨飘摇中豪赌人生。小则冒险独行,信用破裂,大则名誉扫地,人设崩塌;小则一事无成,虚度一生,大则啷当入狱,失去自由。想成一器似乎很难,成了也不能保任,容易破碎。从普通的黎民百姓到位高权重者,无一幸免。没有圣贤指引的生命,就是这样,随时都有器碎的可能。在这重重叠叠的因缘网中,凭个人的能力,要把握好生命中的每一个抉择,拐好每一个弯,不出差错,出了差错能及时纠正,继续前行,是不太容易做到的。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不仅看到涉世未深的年轻人,把生活弄成一地鸡毛,无力理顺,没有勇气重新爬起来;也有不少阅历丰富的年长者,甚至已经有了不小成就的,也会莫名其妙地被撞得鼻青脸肿,乃至晚节不保,家破人亡。一个似乎很灿烂的人生,突然间草草收场,乃至变得暗无天日。这种生命状态是最最糟糕的。

第二种成一器。这是大多数普通人的生命状态。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,就要为生存而奋斗,为幸福而努力,为美好而拼搏。所以,追求票子、房子、车子、妻子、位子等“五子登科”成为大多数人的人生理想。这了实现这个理想,在我们普通人的概念中,就必须练就能够获取“五子登科”的能力,就会千方百计把自己打造成有用之器。世间的种种职业也就应运而生,如工程师、科学家、医生、教师、公务员、工人…等等。即使重视心灵学问的心理学家、咨询师、大学教授等,本质上也是为获取生存能力和世间荣耀而打造的一器而已。

这种想法正常合理吗?在大多数普通人看来,无可厚非,是天经地义的。但在圣人看来,是很不智慧的想法。有一次子贡心血来潮,想让孔子老师来评价一下自己,希望得到表扬。孔子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,当然也是一种鼓励。说你只是一个宗庙里用来祭祀的高级器皿——瑚琏而已。瑚琏是祭祀时盛祭品用的,在人们心中既贵重又华丽。这比喻子贡的富有、辨才、文采,以及外交等才能,虽然光彩夺目,但本质上和不起眼的“斗筲”一样,只是一器而已,不能容纳圣贤之道。同样,在世间,下至一工一匠,上至达官贵人,他们看起来有大小、贵贱之分,但究其性质,只是一器,无非去装世间俗事,或油盐酱醋,或名闻利养。所以“成一器”的特征是,李炳南老先生说:“皇疏以‘舟车殊功’比喻器的用途。舟行于水,车行于陆,各限其用。”如果我们把生命定格在一器之用上,今天我扫地就是为了清洁卫生,我吃饭就是为了苟且活着,即使成为一个大科学家,也只能在“器”上挣扎,被“器”束缚。本来可以展翅飞翔的生命,就会被外在的“器”网所缠住而不能展现出它的无限辽阔。

第三种是君子不器。有不器特征的是“君子”。在《论语》中,常常把君子与小人进行对比说明。君子与小人虽然只是器量大小的差距,但这种大小是有限与无限的差距,不能用丈尺来衡量。“不器”代表无限,这种无限,不是说我成就了所有的器,才是“不器”,而是说我有容纳无限的心量,在一切时处,一切境界上,都能接纳、领悟、建立圣人之道。外在的所有的“器”,哪怕你都做到了无所不知,无所不能,仍跳不出“器”的范畴。人类可以挑战太空,上天揽月,却不能有效控制情绪,做到不发脾气,为什么呢?

《易经》上说:“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。”道无形无相,需要有形有相的器来承载。故这里讲的“不器”,不是说完全不需要器,而是说要用“器”来承载大道。“器”离开了“道”,就变成世间的“俗器”,一旦被“俗器”绑住,就只能成一器一用,不能产生大用。同样,“道”离开了“器”,就没有了承载主体,无法显现它的作用,修道者也就找不到下手处。朱熹说:“成德之士,体无不具,故用无不周”成就仁德的君子,仁德的体性一切时处无不具足,所以体的妙用也就无不周遍存在。

蕅益大师引用李桌吾的话,就说得更直接:“下学而上达,便是不器。”并赞叹说“此言得之”。下学是“器”,上达是“道”如果以“道”为上达目标,那么作为下学的“器”也就有无限的意义。所以“君子不器”的意思,也就是君子不会停滞于下学,在下学的时候就发愿上达,如此“下”也就是“上”。有位智者说:“每一件事情,都有一个通向真理的入口。”也就是说,所有的“器”无一不是为通向“道”而准备。即便是“洒扫应对”这么小的事情,都是在为上达铺平大道。“下学而上达”也显示了一个非常完美的修道次第。我们通常觉得形而上的“道”高深莫测,其实再深奥的道,都有一个最浅近的下手处;再浅近的下手处,都隐含着一个高深莫测的“道”。这是“君子不器”所赋予的极其深刻的内涵。

懂得了“君子不器”的内涵,我们就会愿意在仁德的体性上努力,并去收获无尽的妙用。但实际上我们有太多的人会粘在一器之上而停滞不前,为什么呢?古人讲:君子乐得为君子,小人枉自为小人君子和小人付出同样的辛苦,但君子站在“道”的制高点上,将“器”摄为下手处,以大摄小,小无不是大,不仅得到了“器”的好处,而且收获了“道”的妙用;而小人粘在一器之上,以小望大,大也是小,只获得“器”的小利,不能得到“道”的大用,着实有点冤枉。

所有生命都有离开痛苦、追求快乐的本能。但我们对苦乐的认识,往往是“跟着感觉走”。就是我们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五种感觉器官,对着外境的时候,是凭着当下的感受来评判和认知什么是苦乐,苦乐的因是什么。这种直观的感受,会牵引我们把注意力放在外境上,认为是外境让我痛苦或者快乐,所以我努力的方向,也是在外境上。这种直观的感受,也会引导我们把着力点贯注在追求眼前的、暂时的、外在的快乐上,避免眼前的、暂时的、外在的痛苦上。在这种感受驱使下,也推动我们不断地去提高自己的生存和获取外在快乐的能力,如此就会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又一个追逐功利之“器”,构建属于自己的“五子登科”的幸福堡垒。个人是这样,一个国家也同样如此。

如果这样都能如愿的话,就用不着圣人来说话。这种离开心灵成长来谈苦乐,不是以更为理智的方式来认识苦乐之因,说直接一点,跟动物,跟狮群、蚁群寻找、捕猎食物没有本质上的差别。运气好的话,我们也许能够获得眼前一点点快乐,但将来有一个更大的痛苦在等着你。运气不好的话,也许当下就是器碎梦破,痛苦绵延不断。

现在孔子告诉我们“君子不器”,就是希望我们挣脱对器世界、外在世界的束缚,获得更为广阔的心灵自由。我们为未来谋划,追求更为究竟的快乐,也可以度越眼前的痛苦,何乐而不为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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